54、是小苔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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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4、是小苔嗎
大雨如瓢潑般傾瀉而下，幾人迅速撤離泥濘濕滑的湖灘，找了處巖洞暫且躲避。
巖洞裏，矮人們團團圍住闊別許久的大奶奶，念叨著過去一年發生的雞零狗碎，白對則拿出他為矮人們特別準備的禮物，分給大家——棉帽子，小皮鼓，野杏幹，新彈弓……
矮人們歡天喜地，都說白對是鹽湖部落的好姑爺，祝好姑爺和大奶奶長長久久。
許逸走到洞口，見九月正呆呆地望著遠處，不知在想什麽。
“雨會下很久麽？”她問。
九月沒應聲，像沒聽見。
身後，白對問二人要不要一起吃點東西。
九月：“不用。”
這回又聽見了。
許逸知道，他是心情不好。
關於白對提到的那一次“合作”，不論白對本人，還是九月，都不是事件的親歷者。二十年前的陳聞舊事，細節囫圇已無可考，白對都只當是信口拈來的兩句閑聊，為的是與才剛見面的狼人拉近關系。
奈何說者無意，聽者有心。九月不甘於對方的幾句敷衍，偏想要弄清楚，二十年前，究竟是誰向“野猴子”提供了那些“洋金花”。
那人可知道，“野猴子”是要以花作毒，用來奴役高山族人？
可知道，洋金花鮮株劇毒，稍有不慎，就足以要人性命？
可知道，有朝一日，花毒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傳回狼人部落，化成叫人聞風喪膽的奇怪病疫，令狼人們互相殘殺撕咬，陷入黑暗永夜？
如果他都知道，那怎麽還有臉面，讓一個被“野猴子”奴役數十年的高山族奴隸，帶著裝有狼毫和沙土的信號竹筒，代他請求與高山人結盟交好？
“所以，你認為是我？”
帳子裏，長老淵正在將曬幹的草藥分門別類，打算裝進不同的木匣子裏，避光儲存。聽過月的質詢，他手中動作未停，依舊繼續專心挑揀，只是嘴上淡問：“證據呢？”
二十年前的舊事，哪還有什麽證據？
九月目光掃過那些品類紛繁的草藥，沒答話。
“哦，是因為這個。”淵意識到什麽，停下動作。他隨手拿起一株曬幹的洋金花，望向月，略微松垂的眼角遮住玻璃光珠般的眼球邊沿，目光陰鶩，“是因為你覺得，部落之中，只有我認得這些草藥，所以只能是我？”
九月沒有否認。
淵冷笑一聲，將草藥放回木匣收好，扭頭問月：“那你可還記得，是誰將這些草藥的功效特點告知於我？”
九月心頭一沈，“……你是說，小苔？”
二十年前，陸小苔尚未離開，淵的確不是部落之中，唯一懂得辨識草藥的人。
狼人的知識依靠常年累月的點滴沈澱，依靠世世代代的口耳相傳，但小苔不是。二十年前，那個年輕的人類姑娘就能教淵分辨“酢漿草”醡（cù）漿草，全草入藥，具有清熱利濕，涼血散瘀，解毒消腫之功效。與“三葉草”三葉草，多指“車軸草”，亦是多種擁有三出指狀覆葉的草本植物的通稱。，告訴他山中的“蛇菇”又叫“文王一支筆”文王一支筆，全株可做藥材，具有止血、生肌、鎮痛的功效。，不是毒菇，而是神農林區極為珍貴罕見的藥材。
淵說得不錯，他關於藥草的豐富知識的確來源於小苔。
可九月依舊不能理解，小苔為什麽要這麽做——小孩子眼中的母親溫柔勤勞，無所不能，唯獨不會加害於人。更何況，她一個“外面”來的女人，又能和高山人結下什麽深仇大怨呢？
淵卻給不了答案。
關於那個曾被狼人好心收留，後又“忘恩負義”拋下九月父子毅然離開的女人，他一個字也不想多提。
只當她是已經死了。
帳外，突然有人喊道：“哎？你在這幹嘛呢？”
是許逸的聲音。
九月一驚，趕忙掀開帳簾出去，卻只見大蠻撒丫子跑開的背影。
淵也跟著出來，眉心頓時擰成一簇，低聲喝道：“追！”
時值黃昏，不少高山人還在外頭三兩成堆地閑聊。大蠻咋咋呼呼地拔腿開跑，當即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。
眾目睽睽之下，九月根本沒法動作。
許逸隱約猜出什麽，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別動，轉而去叫大蠻：“哎，你去哪呀？大蠻！你回來，一會兒吃鹵雞腿了！”
正要跑進高山人洞穴的大蠻漸漸停住腳步。
許逸趕忙快走幾步，伸手拉住他，指著自己帳前的小柴堆勸哄：“過來，幫我劈點柴，一會鹵好雞腿，多分給你一個。”
大蠻猶豫著，掀起眼皮，動了動緊澀的眼珠。
洞穴裏，有高山人叫大蠻的名字，問他著急忙慌地要做什麽，叫他一起去吃東西。
“過來，”許逸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離洞穴，往帳子的方向去，“來，快點。”
滾燙的蒸汽將瓦罐蓋子頂起，落下，反反覆覆。
許逸用幹草墊著，將瓦罐從端下火堆，掀開蓋子——
大蠻喉嚨滾動著咽了咽口水，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鍋裏，見騰騰熱氣當中，滾沸的湯水依舊咕咕冒泡，鹵雞腿鮮香撲鼻。
“燙，先晾晾。”許逸用樹枝紮起個雞腿，遞給大蠻，問他剛才躲在帳子外頭，都聽見了什麽。
大蠻一口咬住雞腿，燙得不行，趕忙松口，拼命哈氣。
大概是把舌頭給燙麻了，吐字含混不清：“花……金花！毒死你！”
“嗨喲，不是讓你晾一晾嗎？”許逸難得耐心地替他吹了吹手裏的雞腿，又擡眼笑問，“毒死？毒死誰呀？”
“誰？”大蠻楞了下，又很快反應過來，“我！毒死我！我們！全毒死！”
“欸？誰要毒死你們呀？”
“小苔！”大蠻篤定。
許逸微怔，又很快恢覆如常，問：“是‘花’吧？你聽錯了。”
“……錯了？”
“你再想想，是什麽花？”
“花？”大蠻仔細回憶，方才的確聽見了個什麽花，“金……金花。”
“洋金花？”許逸循循善誘，“洋金花能毒死你們？”
“對！”大蠻吭哧一口咬住雞腿，大口咀嚼，“洋金花！”
許逸又重覆問他：“是誰要毒死你們呀？”
“洋金花！”這回大蠻捋清楚了。
許逸淺笑，“慢點吃，這還有呢。”說完又紮了一根，拿出來搭在罐子邊上，提前給他晾著。問他：“那你剛才跑什麽呀？”
“告訴大家！”大蠻義正言辭，“不要吃！花！”
“嗐，我不是早就說過麽？洋金花能毒死人。”
“說過？”大蠻猶疑。
許逸淡然道：“說過，大家早都知道了。”
“噢，早知道了啊。”大蠻三兩口就將雞腿吃溜幹凈，抹了抹嘴巴，又拿了一個，“那就好！”
許逸回頭看向遠處面帶擔憂的九月，搖了搖頭，示意他沒什麽關系。
可長老淵顯然不願冒這個風險。他建議月找個機會，盡快“解決”大蠻，以除後患。
許逸將瓦罐端進帳子，問九月：“那你怎麽想？”
“大蠻沒做錯什麽。”九月說，“我覺得，不該。”
再不濟，帶族人離開這就是了——冬去春來，萬物覆蘇，即便沒有高山盟友的幫助，狼人也不難在山林中生存下來。九月並不想傷害無辜人的性命。
“那小苔的事呢？”許逸將外皮打磨平整的樹枝遞給九月，讓他自己紮雞腿吃，轉而去看她正在養芽的土豆。
九月手停在半空，“……你知道了？”
“嗯，聽大蠻說的。”她語氣平淡，臉上也沒顯出太多情緒，只問他，“淵有說原因嗎？小苔為什麽要那麽做？”
“沒。”九月放下樹枝，輕嘆一聲，突然覺得沒什麽胃口。
對於這個只曾在記憶裏短暫停留過的母親，他設想過太多，期待的太多，卻了解的太少。
他甚至不知道，還能為她辯解什麽。
許逸埋頭將生出嫩芽的土豆從竹筐裏挑揀出來，打算明天種去地裏。又指著土豆芽問九月：“你知道像這種長芽的土豆不能吃嗎？”
“嗯？”九月一臉茫然，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。
許逸笑了下，“每個土豆都含有一定量的龍葵素，因為含量不多，對人體無害。但存放久了，就會生芽。
生了芽的土豆，龍葵素含量激增，一旦食用，會讓人出現咽喉灼痛、腹痛惡心的癥狀，甚至會要人性命。
可這種發了芽的土豆，種到地裏，就會長出土豆苗，生出更多的土豆。所以我特意把它們儲存在這，想讓它們快點長出芽來。”
她將手裏的土豆遞到九月面前，問他：“如果我在一個月前，將沒有發芽的土豆送給高山族人，他們卻直到今天才把它吃掉，中毒死了。你覺得，我當初送出一個土豆，是要害他們嗎？”
“沒，”九月說，“你送的是好土豆。”
許逸又問：“那如果今天，我把這樣發芽的土豆送給高山族人，你覺得，我是要害他們嗎？”
九月不說話了。
半晌，他意會地輕笑了下，拉過她的手，低聲說“謝謝”。
她是在用她的方法開導他。
土豆只是土豆，完好的可以食用，發芽的則可以種進地裏——她從沒有強迫高山人去吃發芽的土豆，所以不是她的錯。
就像那些燦爛在原野上的洋金花，既可作毒，也能入藥，小苔從沒有讓“野猴子”用帶毒的洋金花去奴役高山族人。
所以，也不是小苔的錯。
但有一件事，許逸始終沒能想通。
二十年前，那場席卷了整個雪狼部落的瘟疫發生後，小苔努力尋找病因，卻不得狼人信任——沒有人願意為了她的推測而放棄食人之屍的“惡習”。
後來，小苔由於未知原因離開部落，被陸程叔父收留，開始研究眾多草藥的毒性，以及破解辦法，持續數年。
許逸一直認為，小苔是在為那場瘟疫尋找原因，可如果按照淵的說法，小苔一早就知道洋金花和它的藥效，又怎麽會花費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，才找到答案？
難道說，狼人的病疫另有源頭？還是淵講的話並不屬實？
“怎麽了？”九月見人發呆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許逸不想節外生枝，搖頭說沒什麽，然後將挑選出的土豆收好。
她還從來沒下地種過東西，估計明天要有的忙了。
酢漿草：我只是草，不代表幸運，也不代表愛情。
車軸草：也是三個葉，你分清了嗎？
“文王一支筆”：我是藥材，很美也很貴，但別想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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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雨如瓢潑般傾瀉而下，幾人迅速撤離泥濘濕滑的湖灘，找了處巖洞暫且躲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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矮人們歡天喜地，都說白對是鹽湖部落的好姑爺，祝好姑爺和大奶奶長長久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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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沒應聲，像沒聽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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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：“不用。”
這回又聽見了。
許逸知道，他是心情不好。
關於白對提到的那一次“合作”，不論白對本人，還是九月，都不是事件的親歷者。二十年前的陳聞舊事，細節囫圇已無可考，白對都只當是信口拈來的兩句閑聊，為的是與才剛見面的狼人拉近關系。
奈何說者無意，聽者有心。九月不甘於對方的幾句敷衍，偏想要弄清楚，二十年前，究竟是誰向“野猴子”提供了那些“洋金花”。
那人可知道，“野猴子”是要以花作毒，用來奴役高山族人？
可知道，洋金花鮮株劇毒，稍有不慎，就足以要人性命？
可知道，有朝一日，花毒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傳回狼人部落，化成叫人聞風喪膽的奇怪病疫，令狼人們互相殘殺撕咬，陷入黑暗永夜？
如果他都知道，那怎麽還有臉面，讓一個被“野猴子”奴役數十年的高山族奴隸，帶著裝有狼毫和沙土的信號竹筒，代他請求與高山人結盟交好？
“所以，你認為是我？”
帳子裏，長老淵正在將曬幹的草藥分門別類，打算裝進不同的木匣子裏，避光儲存。聽過月的質詢，他手中動作未停，依舊繼續專心挑揀，只是嘴上淡問：“證據呢？”
二十年前的舊事，哪還有什麽證據？
九月目光掃過那些品類紛繁的草藥，沒答話。
“哦，是因為這個。”淵意識到什麽，停下動作。他隨手拿起一株曬幹的洋金花，望向月，略微松垂的眼角遮住玻璃光珠般的眼球邊沿，目光陰鶩，“是因為你覺得，部落之中，只有我認得這些草藥，所以只能是我？”
九月沒有否認。
淵冷笑一聲，將草藥放回木匣收好，扭頭問月：“那你可還記得，是誰將這些草藥的功效特點告知於我？”
九月心頭一沈，“……你是說，小苔？”
二十年前，陸小苔尚未離開，淵的確不是部落之中，唯一懂得辨識草藥的人。
狼人的知識依靠常年累月的點滴沈澱，依靠世世代代的口耳相傳，但小苔不是。二十年前，那個年輕的人類姑娘就能教淵分辨“酢漿草”醡（cù）漿草，全草入藥，具有清熱利濕，涼血散瘀，解毒消腫之功效。與“三葉草”三葉草，多指“車軸草”，亦是多種擁有三出指狀覆葉的草本植物的通稱。，告訴他山中的“蛇菇”又叫“文王一支筆”文王一支筆，全株可做藥材，具有止血、生肌、鎮痛的功效。，不是毒菇，而是神農林區極為珍貴罕見的藥材。
淵說得不錯，他關於藥草的豐富知識的確來源於小苔。
可九月依舊不能理解，小苔為什麽要這麽做——小孩子眼中的母親溫柔勤勞，無所不能，唯獨不會加害於人。更何況，她一個“外面”來的女人，又能和高山人結下什麽深仇大怨呢？
淵卻給不了答案。
關於那個曾被狼人好心收留，後又“忘恩負義”拋下九月父子毅然離開的女人，他一個字也不想多提。
只當她是已經死了。
帳外，突然有人喊道：“哎？你在這幹嘛呢？”
是許逸的聲音。
九月一驚，趕忙掀開帳簾出去，卻只見大蠻撒丫子跑開的背影。
淵也跟著出來，眉心頓時擰成一簇，低聲喝道：“追！”
時值黃昏，不少高山人還在外頭三兩成堆地閑聊。大蠻咋咋呼呼地拔腿開跑，當即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。
眾目睽睽之下，九月根本沒法動作。
許逸隱約猜出什麽，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別動，轉而去叫大蠻：“哎，你去哪呀？大蠻！你回來，一會兒吃鹵雞腿了！”
正要跑進高山人洞穴的大蠻漸漸停住腳步。
許逸趕忙快走幾步，伸手拉住他，指著自己帳前的小柴堆勸哄：“過來，幫我劈點柴，一會鹵好雞腿，多分給你一個。”
大蠻猶豫著，掀起眼皮，動了動緊澀的眼珠。
洞穴裏，有高山人叫大蠻的名字，問他著急忙慌地要做什麽，叫他一起去吃東西。
“過來，”許逸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離洞穴，往帳子的方向去，“來，快點。”
滾燙的蒸汽將瓦罐蓋子頂起，落下，反反覆覆。
許逸用幹草墊著，將瓦罐從端下火堆，掀開蓋子——
大蠻喉嚨滾動著咽了咽口水，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鍋裏，見騰騰熱氣當中，滾沸的湯水依舊咕咕冒泡，鹵雞腿鮮香撲鼻。
“燙，先晾晾。”許逸用樹枝紮起個雞腿，遞給大蠻，問他剛才躲在帳子外頭，都聽見了什麽。
大蠻一口咬住雞腿，燙得不行，趕忙松口，拼命哈氣。
大概是把舌頭給燙麻了，吐字含混不清：“花……金花！毒死你！”
“嗨喲，不是讓你晾一晾嗎？”許逸難得耐心地替他吹了吹手裏的雞腿，又擡眼笑問，“毒死？毒死誰呀？”
“誰？”大蠻楞了下，又很快反應過來，“我！毒死我！我們！全毒死！”
“欸？誰要毒死你們呀？”
“小苔！”大蠻篤定。
許逸微怔，又很快恢覆如常，問：“是‘花’吧？你聽錯了。”
“……錯了？”
“你再想想，是什麽花？”
“花？”大蠻仔細回憶，方才的確聽見了個什麽花，“金……金花。”
“洋金花？”許逸循循善誘，“洋金花能毒死你們？”
“對！”大蠻吭哧一口咬住雞腿，大口咀嚼，“洋金花！”
許逸又重覆問他：“是誰要毒死你們呀？”
“洋金花！”這回大蠻捋清楚了。
許逸淺笑，“慢點吃，這還有呢。”說完又紮了一根，拿出來搭在罐子邊上，提前給他晾著。問他：“那你剛才跑什麽呀？”
“告訴大家！”大蠻義正言辭，“不要吃！花！”
“嗐，我不是早就說過麽？洋金花能毒死人。”
“說過？”大蠻猶疑。
許逸淡然道：“說過，大家早都知道了。”
“噢，早知道了啊。”大蠻三兩口就將雞腿吃溜幹凈，抹了抹嘴巴，又拿了一個，“那就好！”
許逸回頭看向遠處面帶擔憂的九月，搖了搖頭，示意他沒什麽關系。
可長老淵顯然不願冒這個風險。他建議月找個機會，盡快“解決”大蠻，以除後患。
許逸將瓦罐端進帳子，問九月：“那你怎麽想？”
“大蠻沒做錯什麽。”九月說，“我覺得，不該。”
再不濟，帶族人離開這就是了——冬去春來，萬物覆蘇，即便沒有高山盟友的幫助，狼人也不難在山林中生存下來。九月並不想傷害無辜人的性命。
“那小苔的事呢？”許逸將外皮打磨平整的樹枝遞給九月，讓他自己紮雞腿吃，轉而去看她正在養芽的土豆。
九月手停在半空，“……你知道了？”
“嗯，聽大蠻說的。”她語氣平淡，臉上也沒顯出太多情緒，只問他，“淵有說原因嗎？小苔為什麽要那麽做？”
“沒。”九月放下樹枝，輕嘆一聲，突然覺得沒什麽胃口。
對於這個只曾在記憶裏短暫停留過的母親，他設想過太多，期待的太多，卻了解的太少。
他甚至不知道，還能為她辯解什麽。
許逸埋頭將生出嫩芽的土豆從竹筐裏挑揀出來，打算明天種去地裏。又指著土豆芽問九月：“你知道像這種長芽的土豆不能吃嗎？”
“嗯？”九月一臉茫然，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。
許逸笑了下，“每個土豆都含有一定量的龍葵素，因為含量不多，對人體無害。但存放久了，就會生芽。
生了芽的土豆，龍葵素含量激增，一旦食用，會讓人出現咽喉灼痛、腹痛惡心的癥狀，甚至會要人性命。
可這種發了芽的土豆，種到地裏，就會長出土豆苗，生出更多的土豆。所以我特意把它們儲存在這，想讓它們快點長出芽來。”
她將手裏的土豆遞到九月面前，問他：“如果我在一個月前，將沒有發芽的土豆送給高山族人，他們卻直到今天才把它吃掉，中毒死了。你覺得，我當初送出一個土豆，是要害他們嗎？”
“沒，”九月說，“你送的是好土豆。”
許逸又問：“那如果今天，我把這樣發芽的土豆送給高山族人，你覺得，我是要害他們嗎？”
九月不說話了。
半晌，他意會地輕笑了下，拉過她的手，低聲說“謝謝”。
她是在用她的方法開導他。
土豆只是土豆，完好的可以食用，發芽的則可以種進地裏——她從沒有強迫高山人去吃發芽的土豆，所以不是她的錯。
就像那些燦爛在原野上的洋金花，既可作毒，也能入藥，小苔從沒有讓“野猴子”用帶毒的洋金花去奴役高山族人。
所以，也不是小苔的錯。
但有一件事，許逸始終沒能想通。
二十年前，那場席卷了整個雪狼部落的瘟疫發生後，小苔努力尋找病因，卻不得狼人信任——沒有人願意為了她的推測而放棄食人之屍的“惡習”。
後來，小苔由於未知原因離開部落，被陸程叔父收留，開始研究眾多草藥的毒性，以及破解辦法，持續數年。
許逸一直認為，小苔是在為那場瘟疫尋找原因，可如果按照淵的說法，小苔一早就知道洋金花和它的藥效，又怎麽會花費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，才找到答案？
難道說，狼人的病疫另有源頭？還是淵講的話並不屬實？
“怎麽了？”九月見人發呆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許逸不想節外生枝，搖頭說沒什麽，然後將挑選出的土豆收好。
她還從來沒下地種過東西，估計明天要有的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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